夹缝的中概股:准备接受严格的监管,或者准备退市

中概股的黑色星期五

周五美股盘中彭博报道指,白宫正考虑将中概股从美国证券交易所除牌,以限制美国投资者对中国企业的投资。报道指目前尚不清楚白宫是否有权这么做,且会采取何种机制将中国公司退市。纳斯达克今日上午回应表示:对所有符合上市要求企业提供非歧视和公平准入。隔夜美股三大股指大跌,中概股集体暴跌。

阿里巴巴暴跌5.15%

遗憾的是这个新闻很多专业媒体都没有报道这个新闻的来龙去脉,也没有进行分析,这对于国内很多美股中概股的投资者相当不负责。所以我们尽量不犯忌讳的情况下解释一下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美国证监会和PCAOB的公告

这个事情的背景要从去年年底的一则公告说起:

2018年12月7号,美国证监会(SEC)与PCAOB (公众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联合发表了一个声明:歌词大意是,我们没有办法审计合适这些公司的数据,也无法检查这些公司的审计报告的质量。

这样的公司一共有 156家,它们在美国三大交易所上市,总市值达到了1.2万亿美元。这就是现在中概股的审计和被监管情况。

PCAOB是何方神圣?

PCAOB可是美国股民血泪里长出来的。这个组织的成立这要从安然这个公司说起。

安然事件,是指2001年发生在美国的安然(Enron)公司破产案以及相关丑闻。安然公司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商品和服务公司之一,名列《财富》杂志"美国500强"的第七名,自称全球领先企业。然而,2001年12月2日,安然公司突然向纽约破产法院申请破产保护,该案成为美国历史上企业第二大破产案。严重挫伤了美国经济恢复的元气,重创了投资者和社会公众的信心,引起美国政府和国会的高度重视。

如果是普通的经营不善倒闭,还情有可原。但是令美国民众感到愤怒的是这家公司彻头彻尾的欺骗,造假。

真的归0啊,血本无归

而负责给安然审计的会计事务所安达信,既没审计出安然虚报利润,也没发现其巨额债务。(这不是扯么)2001年6月,安达信曾因审计工作中出现欺诈行为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罚了700万美元。后续的结果,就是会计事务所从五大变成了四大。安达信直接就解体了。

然而公众的愤怒与忧虑还是无法消除,怎么才能防止下一个安然事件的发生?怎么才能让审计公司的会计事务所能够不做假账?

这就催生了 萨班斯法案,即《2002公众公司会计改革和投资者保护法案》,同时设立PCAOB美国公众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ublic Company Accounting Oversight Board,PCAOB是历史上首个注册会计师行业的独立监管机构,专门负责上市公司会计师事务所的注册、检查、制定准则和执法监管。

这个机构非常牛逼,可以理解为SEC的钦差大臣。监督上市公司和其他发行人的审核,以保护投资者的利益,并进一步为公众利益编写内容丰富,准确且独立的审计报告。PCAOB还监督经纪交易商的审计,包括根据联邦证券法提交的合规报告,以促进对投资者的保护。

而且在此之后在美国如果被判定财务造假造成投资者损失,会面临双重追责:

一是美国SEC作为监管机构可以直接罚款或者起诉上市公司和会计师事务所,二者不仅将面临罚款,相关责任人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二是投资者会发起民事集体诉讼,要求上市公司和事务所赔偿损失,数额一般巨大,这也是威慑上市公司的最主要手段。

夹缝的中概股

PCAOB确实兢兢业业的审查各个公司的一些报告,无论是美国的公司还是日本的公司,德国的公司,印度的公司。然而中间有些有些例外就是中概股。原因在于中美双方对于跨境审计监管的争议。

这个事情说起来又是复杂的一塌糊涂,其实并不是说中国有关部门故意捣鬼,不配合。而要从另外一个比较复杂的机制说起了,那就是VIE结构。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在纳斯达克上市的阿里巴巴和在总部在杭州的阿里巴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VIE结构是中概股普遍的结构,也是一个非常有风险的灰色地带。

站在美国证监会角度来讲,阿里巴巴集团虽然注册在开曼群岛,但是国内的主体才是真正的业务实体,在我美国上市,必须要让我看审计资料。

站在中国证监会的角度来讲,阿里巴巴是纯内资企业,凭啥他的审计报告要给你美国人看。

而中概股自己也不争气,一直是美股集体诉讼和证券欺诈的高发区。有的年份,居然有18%的欺诈性案件来自于中概股。所以中概股在美国的估值明显被压低,而且经常被做空。

2011年有个比较有名的案例就是东南融通的中概股,做假账被发现了。SEC绕过中国证监会,下令德勤(中国)向其提交关于陷入会计丑闻的一家中国公司(东南融通)的客户资料。

这个举动直接令正在进行的中美跨境审计监管谈判陷入泥潭,双方约定当年10月在美国进行的第二轮会谈也被无限期推迟。此后,双方对抗进一步升级。

2012年12月,SEC对五大会计师事务所的中国关联公司提起行政诉讼,要求它们遵守美国法律,配合该委员会的调查。

2013年5月7日,在经历了长达两年之久的时间之后,中美跨境审计监管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中国证监会、财政部与美国公众公司会计监察委员会(PCAOB),达成跨境审计监管的框架性协议。按照这个协议,今后涉及具体执法案件需要调取上市公司审计文件时,经美方提出申请后,中方可为其提供会计底稿。但是,就美方希望进入中方会计师事务所进行日常监管这一问题,双方意见尚未达成一致。对于对外提供会计底稿的前提,则是要遵守中国的相关法律法规,包括保密法、档案法和会计法等。如果违反中国的法律法规,中方并不能为其提供底稿。

2014年,SEC对几家可能存在会计欺诈行为的中国公司进行了调查,并要求这些公司的审计公司提供审计资料以配合调查,但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均拒绝了SEC的要求,部分原因是中国法律禁止其对外披露这些文件。美国证监会在2014年初判决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中国分部暂停美国执业资质六个月。

2015年9月,取得突破性进展,双方初步商定,将以底稿“出境”的方式,对一家中国会计师事务所开展检查试点,通过试点,探索积极有效的日常监管合作方式。

2016年5月25日,阿里巴巴向SEC提交2016财年年报时,同时表示正接受美国证监会调查,以确认其会计方法是否违反了美国联邦证券法。文件包括菜鸟网络科技的会计操作以及双十一销售数据的统计信息。

2017年特朗普政府上台后,中美之间的关系开始紧张。2018年12月份7号,SEC和PCAOB发了联合声明,把这个问题又给抛了出来。在现在这个大环境下,反华急先锋卢比奥,在2019年6月份提了一个法案叫《公平法案》,核心意思就是两点,要么接受PCAOB的审计和管辖,要么给三年缓冲期从美股退市。

这个法案是认真的。摩根斯坦利很快也发了声明(为什么是摩根斯坦利发报告的,懂得自然懂)分析了如果这个法案通过对于中国公司的影响。摩根斯坦利一下子拉了个700多公司的大名单,非常要命。

美国参议员们法案满天飞,提100个,能过5个已经不错了。所以卢比奥的提案并没有反应在股市的波动上。

然而上周五,彭博社发新闻了,这个就比较吓人了:白宫也在研究这个事情了。虽然立法分支和行政分支相互独立,但是两个分支都掺和进来就比较吓人了,所以中概股周五暴跌。

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说清楚了。

结语

个人对这个事情的看法,(仅供参考,不作投资建议)

  1. 会不会大规模退市? 应该不会。毕竟这是1.2万亿美元的盘子,美国的资本家们估计也不会同意。美股估计也受不了如此大的折腾。
    尤其在选举之年,特朗普政府还是希望股市稳定的。

  2. VIE结构会不会遇到根本性挑战?
    个人觉得会。VIE这种结构在当下这个缺乏互信的环境下,已经不太适合了。理论上来讲,VIE是可以单方面终止协议的。支付宝事件在互信的环境下,还不致命。

  3. 科创板,港交所,伦交所会不会迎来历史机遇?
    在过去的20年内,中概股虽然部分股票出现了丑闻,但是大多数股票还是好的。切切实实与投资者分享了中国互联网的高速增长。比如Yahoo投了那么多都是失败的,最大的成功就是投资了阿里巴巴。

如果因为某些技术上的问题,导致优秀的公司无法在美国上市,也是美国的一大损失。比如尚未上市的,字节跳动,这是一个全球公司,将来的规模是可以媲美facebook的巨无霸。如果无法在美国上市,也会是美国的一大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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